2015年1月11日 星期日

一 與 許 多 : 記「超越壓迫」行為藝術活動


超越壓迫國際行為藝術展(Beyond Pressure International Performance Art Event)是由緬甸青年藝術家莫薩(Moe Satt)在仰光舉辦的活動。在電腦營幕裡看到他的電子邀請函時﹐不禁大聲喊出「耶﹐我要去翁山蘇姬的故鄉了」﹐彷彿只要靠近翁山蘇姬一些﹐都可以讓自己振奮不已。我想要將這個消息與身邊的人分享﹐才發現身邊有許多人是不識翁山蘇姬的﹐特別是年輕人。他們帶著狐疑的眼神問我「你敢去嗎?」看來他們印象中的緬甸是個危險的國家。去年我要去以色列參展時﹐他們也拋給我同樣的問題﹐可我去了﹐而且平平安安地返抵家門﹐為什麼我不敢去?我將參展的訊息以電郵告知我親朋好友以及藝術家們﹐有些朋友稍來關心並且表達希望看到行為藝術如何對緬甸封閉的社會產生影響。

事實上﹐我對緬甸的認識極其有限﹐也許那正是它會吸引我的原因。我知道緬甸以前叫做Burma﹐現在改名為Myanmar﹐但我不知道其中原因為何?我知道翁山蘇姬被軟禁﹐但我不清楚為什麼?在我出發前夕﹐從馬來西亞來的姐夫解了我的惑。他說翁山蘇姬是因為被選上當總統所以被軟禁。沒錯﹐軍方因為她贏了大選而逮捕她。然後軍方將領取代她登上總統寶座﹐並更改國名為Myanmar。一個十足山寨的故事。所以在緬甸﹐軍方是一切﹐就像莫薩告訴我的「緬甸並非民主亦非共產﹐緬甸純粹就是一個軍權統治的國家。」

這樣說來﹐我就有一點點理解了﹐台灣曾經歷經38年之久的戒嚴統治時期﹐直到1987年人民才享有真正的民主。我的整個成長階段與受教育時期都是處在一種人民噤若寒禪的時代。難怪常聽莫薩說要去見審查單位或安全單位的官員﹐即便是我人還在台灣的時候。在緬甸﹐去見這些官員好像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每當莫薩說要去審查或安全部門時﹐他總是看來很輕鬆﹐一點兒也沒有緊張的態勢﹐就好像他要去隔壁的7-11一樣。但緬甸街上是沒有7-11的﹐也沒有星巴克或麥當勞﹐它是一個反美的國度。

莫薩和友人來接機。他穿的很平常﹐T恤長褲﹐和在錄像中的他很不一樣。錄像中他穿著一身紅﹐傳統的緬甸長衣長裙﹐十分搶眼。他席地而坐﹐背對著鏡頭﹐看著遠處正在做作品的我﹐我一身黑﹐在剛開館不久的曼谷現代文化藝術中心 (Bangkok Art & Culture Center) 裡實施我的作品《黑暗》。我們俱是參加Asiatopia國際行為藝術節的藝術家﹐那是去年﹐2008。是Asiatopia十周年擴大舉辦的展﹐整個活動長達一個月﹐藝術家分成四個梯次/星期參與盛會﹐我參加的是第二周﹐他是第一周﹐我沒趕上看他的現場表演﹐但他看到了我的表演。在當時表演的現場﹐我也沒看到他﹐是後來回台檢視當時的行為錄影時﹐才發現他的身影。那一身紅﹐無論放到世界的哪一個角落裡﹐肯定都一樣地搶眼!

他招來計程車﹐在陰雨綿綿中﹐我正式進入仰光市區。一路上﹐雨勢並不算太大﹐但許多路段﹐在路兩旁靠近人行道處﹐都積了水﹐坐在台灣已少見的老舊計程車裡﹐心裡有一種不妙預感。到了旅館﹐居然被安排住進一間沒有窗戶的單人房﹐要到次日才可換到有窗戶的房間﹐對有些許密室恐懼症的我簡直是一刻也待不住﹐然而天色尚早﹐才只是中午時分﹐於是打定主意﹐一整天就跟著策展人莫薩跑行程。

震撼一:到市中心一棟舊大樓﹐木造樓梯很寬﹐看來挺大器的﹐但就是極其老舊﹐顫危危的﹐加上是雨天﹐有些溼滑﹐在台灣﹐大概要被歸類到危樓建築﹐要加以整修才能復加使用的樓﹐但在仰光﹐人進人出的。上了二樓﹐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暗黑的廊道上﹐有些人擺了攤子賣熱食﹐許多人中餐就在攤子上解決。樓分好幾進﹐中間都有天井﹐我好奇往下一看﹐我的天﹐全丟滿了垃圾﹐我嚇得縮回剛剛被帶進去的屋裡。那是一間畫廊﹐據說是緬甸第一家由藝術家經營的畫廊。裡面空間既大又挑高﹐但就是舊﹐還延用舊日留下來的三夾板隔間﹐門窗﹐電燈開關也十分老舊﹐我透過木窗看出去﹐街上的建築物﹐許多都像這棟建物一樣﹐是英國殖民時期留下來的﹐有一點點的氣派﹐宏偉﹐與貴氣﹐但無力維修﹐任其殘破老去。

震撼二:到一家餐廳用餐﹐乾乾淨淨的﹐雖已過了用餐時間﹐但陸陸續續都有客人上門﹐生意不惡﹐準備好好享用南洋美食咖喱雞。結果﹐飯﹐菜都是冷的﹐我一臉不解﹐他們說﹐他們是這麼吃的﹐沒錯。但他們當然也吃熱食。我記得有兩盤蔬菜﹐一道熟的﹐一道生的各種蔬菜擺在一塊兒﹐也沒什麼醬汁可配﹐那一餐我同時吃了熟的和生的茄子。

     之後﹐我便在心裡兩手一攤﹐好吧﹐就放馬過來吧!看來全球化是被擋在緬甸門口了﹐那麼就儘情體驗所有的在地吧:人行道上﹐一個人守著一方小桌﹐上有電話一具﹐再上方一個簡陋小招牌上畫著一支電話﹐那就是公共電話了。大馬路邊﹐地上擺放好幾個大塑料桶﹐幾個注油壺﹐一兩個人坐在邊上等著﹐那就是加油站了。計程車要講價﹐都沒有冷氣﹐車齡怕都有二﹐三十好幾年。坐過一部最誇張的是門上的零件全掉了﹐沒法開門(只能從外面開)也沒法關窗﹐剛下過大雨﹐座位還是溼的。攤販恐怕是極大的民生經濟體﹐另外可能因為熱以及冷氣並不十分普遍﹐所以人們習慣在戶外大街上吃食﹐貧富皆然。他們不是以言說或手勢招來餐廳的服務生﹐而是以牙齒﹐舌頭﹐和上顎互相作用發出的嘖嘖聲招來侍者。店家及攤販多半用的還是煤炭﹐據說住家也是。電力不穩﹐常常斷電﹐但過一陣子就又來電。街上女人小孩﹐許多在兩頰塗了大片偏黃的什麼東西﹐還看過一個光頭小男孩﹐塗了滿頭滿臉的﹐他們說那是一種樹幹磨成的粉﹐防曬用的。傳統市集外的馬路邊有修理東西的小攤﹐一看﹐有修傘的﹐修門把鎖頭的﹐修鞋的…。也有網咖﹐經過電腦網路高手費了一番功夫後﹐信是可以收到了﹐但仍無法回信。

     是一個貧窮的國度﹐我好像搭了時光機回到四五十年前的台灣﹐二十年前的中國大陸。莫薩無奈地說「現在你知道我的國家了﹐第三世界」。 他的語氣好像在為自己的國家說報歉﹐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怎麼說呢?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在資本主義富裕國家裡﹐人們成就自己舒適奢華生活的同時﹐大量耗盡自然資源﹐帶來恐怕是更嚴重的人性﹐社會與大自然環境的浩劫。而緬甸﹐固然貧窮﹑落後與極權﹐但怎麼說呢?有些不便與「落後」卻成為已開發的「進步」國家如今認為是可以學習節能省電的妙方。比如斷電﹐固然十分不便﹐但可以節能卻是不爭的事實。東西壞了﹐修過再用﹐既環保又培養勤儉的美德。沒有摩托車﹑汽車這些代步工具﹐那麼就走路唄﹐多好多經濟的運動﹐走得大家精瘦健康。還有人家天然土法防曬妙方又豈會輸過名牌保養品!更何況﹐緬甸人民大抵仍純樸善良守規矩﹐不太有資本主義唯利是圖頻向外國人要錢的習性。事實上﹐街上很少見到外國觀光客。看來緬甸政府嚴守國門﹐帶來的未必全是缺點。

     那麼如果我想在我的作品裡批判些什麼的話﹐我還能批判些什麼呢?眼下最明顯並值得批判的就是政治﹐但我非得要拋家棄子為緬甸民主淪為階下囚嗎?那麼還有什麼是可以批判的呢?我想起去年在猶如台北西門町或東區的韓國富川市中心待了兩三天後﹐大量的人潮﹐消/浪費﹐影音媒體廣告﹐流行音樂﹐大量的重複與無聊﹐資本主義頂點到讓你想逃!於是﹐說來奇怪﹐在資本主義富裕社會裡﹐我反而較容易找到作品的著力點﹐我使用一路消費後收集而得的回收物﹐加上要來的舊報紙﹐發展出一個名為《被回收的無聊》(Boredom Recycled)的作品。但是﹐在仰光﹐在一個自由匱乏﹐物資欠缺﹐人的存在如此卑微﹐如此瘦削的氛圍中﹐在短短兩天裡﹐我看到唯一可以批判的政治卻是不能提的﹐而其他的一切﹐暫時只有同情與認同的感覺﹐何來批判之處?那麼我要做什麼呢?我要如何去做我的作品呢?

      但我並不特別緊張。很多時候﹐我是心裡設計好了作品再去參展的﹐但是這回﹐想放任自己﹐到了當地﹐呼吸感受衝擊﹐再想作品。這是小展的好處﹐沒有壓力﹐但反而也許可以出現不錯的作品。第二天下午﹐莫薩帶我們三個外國藝術家到緬甸藝文中心 (Myanmar Art Center) 去看場地。兩位泰國藝術家都有備而來﹐要做他們的舊作。他們很快選好地點並試燈光﹐我看到牆上我的身影﹐隨性動了動自己的身體手勢﹐看牆上影子的變化﹐挺有趣的﹐何不就做一個關於影子的作品?!那晚﹐我開始認真構思自己的作品。

第三天﹐莫薩早上10點左右來帶我們去買表演所需的道具﹐拿付印的大海報﹐與商借電腦投影機。如果在台灣﹐我們四人外加一部車﹐這些行程是很輕鬆容易就解決的。但在仰光﹐二十多歲靠家裡支持的專業藝術家莫薩和大多數他的同胞一樣並沒有車﹐幾個簡單的道具讓我們徒步穿梭在三個不同街區的傳統市集﹐一會兒下雨﹐一會兒豔陽高照的﹐還坐了一趟人貼人擠得不得了狐臭陣陣的公車。記得一回大雨﹐莫薩領我們進去一家茶店﹐我點了茶﹐泰籍藝術家諾巴彎Nopawan點了冰咖啡﹐茶很快來了﹐但咖啡老不來﹐店家倒是來了好幾趟和莫薩說了些什麼﹐諾巴彎發問了﹐原來店家不曉得怎麼做冰咖啡﹐莫薩要他多放一些冰塊下去就得了﹐諾巴彎忙說「不用了﹐我改熱咖啡就好」。折騰來折騰去﹐最後回到旅館附近﹐真讓人無法置信﹐竟已將近天黑!生活在富裕台灣﹐比起這世界大部分仍在受苦受難的人來說﹐生活已算是有點小小享受的我﹐真是好久沒這麼折騰/折磨了﹐才真正體會到第三世界人民生活的真實樣貌。

當我們背著背包﹐提著大小道具﹐拖著有點被累著的皮囊﹐終於在人行道上坐下來要好好吃頓飯時﹐莫薩宣佈了次日61日的行程:早上10-審查時間﹐之後用餐與午休﹐下午2-4點藝術家介紹各國行為藝術現況﹐4-6點行為表演。「原訂5-8點的行為表演時段﹐因為6點以後藝文中心會停電﹐所以時段改到4點到6點」。這是一個小型的活動﹐而且每個國家社會文化不同﹐所以處變不驚面對臨時更改行程對我們現場行為藝術家而言都是必須要具備的能力﹐但是在發表作品的同一天內安排藝術家做三件事﹐真是﹐唉呀﹐莫薩﹐我被你打敗了…

諾巴彎問到我們演講時有何要注意的?有什麼是不能提的?以及實施作品時有什麼道具是不能用的?從她和莫薩的對話中﹐我得知她在行前已就此事和莫薩做了許多溝通﹐但她仍憂心忡忡。這方面我真的沒像她一樣想那麼多﹐在準備影像材料時﹐我只避開涉及政治議題的部分﹐然後就來了。莫薩不拉不拉地說了一堆﹐然後我聽到「裸露也不行」﹐完了﹐我的影像中有些是裸露的。看來﹐比起諾巴彎﹐我是神經大條了些﹐幸好可以借來電腦把行動碟中不妥圖像刪掉。但要等到明天演講前才能進行這項工作﹐因為到那時才會借到電腦…接下來關於次日各個細節推衍的細談中﹐各種問題便像海上漣漪一波接一波地浮現…其中最讓我們瞪大眼張大嘴久久無法合攏的是﹐我們必須和緬甸當地藝術家一樣﹐於次日早上接受審查官員的審核…盤問…

六月一日早上﹐離我們表演前五個鐘頭﹐我站在審查委員會面前。審查委員含主任一名﹐手下官員五到﹐圍坐在一張長桌旁﹐六位官員背後還坐著看來是他們的助理若干名。林林總總將近有十五位政府官員坐在我面前。而他們面前就我一人。我是最後一位接受審查/問的。我告訴他們我會在一面牆上畫我自己的影子﹐並邀請一些觀眾上來畫他們自己的影子。之後﹐我會投擲內有顏料的雞蛋在牆上影子圖上﹐如此黑色影子圖案就會成為彩色的。「是什麼顏色呢?是什麼材料呢?」主任發問了﹐是紅色﹐是壓克力。「那麼你會傷了那面牆」﹐不會﹐我會在牆上先貼上一張大塑料紙和一張大白紙做底。他望了望他的手下﹐一位女性官員問了「請問你想表達什麼?」我想表達的是人們必需要去面對他們自身生命中的陰影與困境﹐試著去經歷﹐克服那些黑暗﹐並且使它們成為某種色彩繽紛的存在。他們互相相望﹐以眼神傳達意見﹐然後陸續點頭﹐表示無異意﹐最後主任請我下場。隨及頒發許可証給莫薩﹐有了那張許可證﹐整個活動才可以如期舉辦。

據我觀察﹐他們對待外國藝術家比較客氣﹐在正式審查進行前﹐主任先來與我們打聲招呼﹐小小閒聊了一會兒。他問了我們各自國家內行為藝術發展現況﹐並表示希望我們不要視他們為入侵者﹐他們只是要理解我們要做的事情﹐並且確保活動能安全地進行云云。在「詢問」我們時﹐也沒有太多的意見。但相對於我們﹐緬甸當地的藝術家受到的對待要嚴苛許多。官員花較多時間在詢問他們表演的細節﹐有時候還要他們當場示範表演。有些藝術家被要求更改表演內容或道具﹐像Mrat Lunn Htwann就被要求不能使用刀子。而且他們還被要求最好照他們報告內容做作品﹐不要有所偏離…﹐下午表演時﹐會有官員代表到場…

在受頒許可証書後﹐所有藝術家都鬆了一口氣﹐有藝術家反諷地說﹐好了﹐我們已做完表演﹐可以回家了!莫薩還是很高興﹐他告訴我們「你們是緬甸行為藝術史上第一批獲得官方認可的外籍藝術家」﹐好像我們應該覺得很榮耀。是嗎?為了實施作品﹐接受審查﹐獲得許可﹐然後實施作品﹐彷彿應該桀傲不馴的行為藝術家在政治面前低了頭﹐這是一種恥辱﹐還是一種榮耀呢?霎時之間﹐我感到一陣錯亂。

「不﹐他們根本不懂行為藝術」午茶時間﹐緬甸知名藝術家Aung Myint在聽我描述早上接受審查經驗後﹐這樣告訴我﹐他說:「他們不知道行為在實際操作時可以變成完全不同的東西…」身為緬甸第一代行為藝術家﹐Aung Myint認識行為藝術深入骨裡。那天早上﹐所有藝術家以一種配合官員意識型態的方式報告:不涉及裸露﹐政治﹐暴力﹐搧情…等等。彷彿每位藝術家都被訓練成為一位熟練的故事編纂人/小說家 (story-teller)。那正是我們藉以獲得允許在下午表演的巧技。但當我們上了場﹐照著我們報告般地實施作品時﹐許多過程與細節真的變得很不一樣﹐許多甚至變得很「政治」!聰明的Mrat收起那一箱數十把的刀﹐代之以剪刀上場。當填滿紅色壓克力顏料的蛋在人類陰影線條上陸續爆開噴出紅色汁液時﹐那鮮紅突然變得像鮮血﹐在眾多人形上流下形成一條條血河並四處噴濺。我有一種為早上受審查時的不舒服出了一口氣的快感﹐一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快感。到後來﹐我每投擲一顆蛋/彈﹐就傳來一陣掌聲﹐在那一刻﹐我彷彿聽到久被壓迫抑鬱不得志的緬甸人民壓抑已久的無聲吶喊…

藝術如何能被如此審核與控制?一件藝術作品可以有數不盡的詮釋方式﹐這已是常識。我發現出席行為現場的審查官員臉色凝重﹐不發一語.我開始擔心行為藝術在緬甸未來的發展。但一位當地藝術家告訴我不用擔心﹐因為他們知道如何去應對這些官員。想來也是﹐否則超越壓迫這個行為藝術組織與活動如何能在緬甸存在呢?畢竟超越壓迫本身就是一個非常政治的語詞﹐不是嗎?

總之﹐活動順利結束﹐晚上到中國城party去!為什麼去中國城?因為那裡有美食。「是啊﹐在泰國也一樣﹐如果你想吃好吃的食物﹐那就要去中國城。」諾巴彎說。看來舉世皆然。於是美食﹐美酒﹐美人兒(雌雄皆然)!太陽神退位﹐酒神登場﹐費洛蒙和著滿桌佳餚陣陣飄香…﹐熱鬧精彩程度和外面的世界毫無兩樣﹐全面接軌。酒過三巡﹐才發現這一桌莫薩的朋友/義工全是仰光有頭有臉的人物﹐行為藝術家和視覺藝術家不說﹐還有畫漫畫的﹐電影系的學生﹐以及專寫後現代實驗作品的作家(下午他才幫我調燈光佈置場地)﹐還有坐在離我遠一點的那位捲捲毛先生居然是緬甸知名的歌手…「那麼﹐你們可以合作一個跨領域的作品啦!」我說﹐「有啊﹐我和莫薩已經在計畫了」作家說。你看﹐完全跟得上時代潮流﹐何封閉之有?

但對莫薩來說那還是不夠的。照片中的莫薩大膽地身著一身火紅﹐那是在泰國。回到緬甸﹐他便得回復尋常「素顏」相向。在國外﹐他可肆意揮灑熱情﹐自由奔放﹐但回到國內﹐他必須卑恭曲膝﹐耗費心力應對龐大體制無所不在的箝制…無怪乎﹐如今他一年中倒有大部分時間是待在國外駐村與參展﹐唯有策展活動時才回到國內。我想起第一天到仰光時被安排住進的那間沒有窗戶的小房間﹐除了睡覺以外﹐我可是一刻都待不住的呀!這才發覺那房間早已充滿隱喻﹐彷彿在預告些什麼﹐在我尚未深入緬甸之前…
(葉子啟)

(原文刊載於《印刻文學生活誌》 10/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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